周末要看眼,知道同仁医院的号难挂是出了名的,所以决定周五晚上就去连夜排队挂号,怎么也能挂上吧?
周五晚上出门之前看了一下表,9:44,从东五环远通桥附近出发,本来是要坐公交车的,结果走着走着,觉得夜深人静的,难得路上清净、空气又难得的干净,天空蓝天、明月,走着很舒服,所以干脆沿着京通路一直走着。
过了高碑店以后,遇上一个小伙子问路。原来,小伙子晚上去朋友家了,但交情不深,没好意思吃饭,出了门以后饿了,怎么也找不着能吃个饭的小饭店。边走边聊,小伙子家住大兴,对这一带不熟悉,连自己正在京通路上都不知道。小伙子问我大哥你去哪儿?我说我去同仁医院挂号去,小伙子很吃惊,说你从这儿走过去?我说对,难得空气好,走一走。这附近也确实没有饭店,我让他跟着我走,等到四惠地铁站附近的时候,可以去通惠家园小区里找饭店。聊着聊着,我说你看看表几点了,估计得十点半了吧?他看了看手机,确实十点半了。我说,你也别找地儿吃饭了,就算你找着地儿,等吃完饭,就赶不上地铁末班车了,你还得倒四号线呢吧?你怎么回家啊?小伙子说也是,那就不吃了。等走到四惠地铁站的时候,小伙子进地铁之前说,大哥你走的太快了,我都跟不上你了,我回家了,你慢点儿啊,注意安全。呵呵
过了四惠地铁站继续走着,钻到四惠桥地下的人行通道里,里面灯光不错,不过整个通道里就我一个人再走。想想,怪不得单身女性晚上出门不安全呢,就这么长、僻静的通道里,还真是容易出事。自己在通道里走着,头上是东四环主路、京通快速、通惠河北路蜘蛛网一般的立交桥,人,小小一颗脑袋,怎么设计出这么复杂的桥来呢?设计的时候,坐在桌前,是怎么设想人、车在设计方案里的实际通行状况的呢?呵呵,典型的独行人闲的无事的瞎想啊。
过了四惠桥,沿着建国路一路继续向西。晚上十一点左右大望路、国贸一带,早已褪去了白天的喧嚣,上班的、逛街的人们已经全都回了家,路面安安静静的。国贸桥东北角中服大厦底下,四五个小伙子不知是朋友、同学还是同事,显然是刚一起吃完饭,走路底盘不稳、晃晃悠悠,说话间热情、义气满怀,年轻人,热血、奋斗,都得经历这个状态啊。
国贸、建国门、国际饭店、东单,一路走过去,长安街上都是一样的安静、空旷。
到了同仁医院,从急诊那个口进了院子,一进院子就看见让人揪心的一幕:得有十几个人卷着被子在楼外的地上睡觉。灯光昏暗,仔细看了看,都是在地上铺长纸箱子、烂褥子、泡沫板儿,连个地垫都没有,就那么在冬天晚上的地上睡觉,都是外地来同仁就医的穷苦人啊。看着他们那么睡觉,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。
此时此刻,有人在亮丽、整洁的家里看着电视享受温暖,有人在星巴克喝着咖啡享受清闲,不去细想背后的原因,至少看起来人生太不一样了。
这时候看了一下手机,时间是23:45,在路上走了两个小时。去了挂号大厅,从玻璃门外看着,里面只有五六个人,一看就是和刚才外面睡觉的人差不多的穷苦人,地上三四个人卷着被子睡觉,还有两三个站着聊天。一进门,一股混合着尿骚味儿、脚臭味、烟味儿的恶臭扑面而来,让我一下子呼吸都感觉困难。刚反应过来,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半大小男孩儿冲了过来,蓬头垢面、破衣烂衫,看起来一个月没有洗脸,半年没有洗头,左手拿烟在嘴里叼着,右手拿根竹竿挥舞着,大声问我要号不?一嘴的臭,把我又熏了一下。
另外一个号贩子上来和我搭讪,问我想挂谁的号,看什么?我大概说了两句,他立马告诉我你不用熬夜排队,肯定没号,明天早上你过来吧,200块钱,我把你放到第一个位置上,就能挂上了,专家号肯定没有,明天周六都是普通号,不过,四个出诊医生有两个是专家,我给你挂上普通号,到时候我再带你去分诊台分到专家号就行了,我带你去能分到专家,你自己肯定没戏。或者你要想看专家号也行,600块钱肯定给你挂上,你自己百分之百挂不上,你排也是白排。
此时此刻,有人在为自己的前程熬夜苦读,有人在为来世的功德辛勤劳作,有人在为家国命运的沉浮殚精竭虑,可偏偏有人在医院这种生死轮回之地恣意糜烂、堕落而不自知。人,真的不一样。
我没有说什么,只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,留了他一个手机号后转身去了门诊大楼。上了门诊楼眼科四处看了看专家出诊表、挂号指南什么的,大楼里也有好多留宿的就诊患者,还有带着电饭锅、行李卷的,一看就是长时间停留的。人,如果不是被病痛、经济窘迫逼到死角里,谁能、谁愿意受那份儿罪呢?
心里估摸着反正挂号大厅里除了号贩子外也没人,真在那里呆上一晚上,别说我连个凳子、垫子也没带,就是熏也得被熏死。所以就在门诊大楼找了个角落,躺在椅子上迷瞪起来。睡到两点钟的时候,起来又去了挂号大厅,从外面看进去,还是没有挂号的人,还是那几个讨厌的号贩子。干脆就又返回门诊大楼继续睡觉等待。到快五点的时候,再次返回挂号大厅,这时已经四五个人在排队了,我赶紧上去排上。窗户上面的显示屏滚动着,我要挂的眼底号确实都挂完。号贩子们也开始游说挂号的人了,一个劲儿地说根本就没有专家号,想要只能从他们那儿买,然后对后来陆续来的人就干脆说号早就都挂完了,今天是周末,普通号也没有了。
正排队的时候,旁边住院窗口那儿一个残疾人在栏杆处挡着不让排队的人进去,说里面已经有人了,其实就是号贩子放在那儿占位置的地垫、破纸盒子。言语间,一个四十多岁的女的和号贩子冲突起来,号贩子骂骂咧咧的,女的很厉害,冲上去指着鼻子骂号贩子“你马币再说一遍,你才臭沙比呢,你他妈的动我一下试试”,众目睽睽之下几个号贩子也敢动手,走开了。之后过来一会儿,看见进来两个警察问谁报的警?原来是那个女的报警了,说前面除了站在第一个位置的外国人外,其它四五个都是号贩子塞进来加塞儿的。警察开始一一盘查,核实是不是加塞儿的。几个人都不承认,说是之前他哥他姐他老妈替他们排的队。警察自然知道怎么回事,说那你们把之前替你们排队的你哥你姐你老妈叫回来,核对一下,如果真是他们替你们排的队,那你们就这么排着,如果不是,那你们马上出去。几个都不吭声了,警察一个一个核对身份证。几个人狡辩了半天,见没办法就离开队伍找号贩子去了。在警察挨个检查身份证的时候,真好查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小个子平头号贩子,我在身后瞅了一眼,警察手持的查询中断屏幕上显示“违法犯罪人员”,该死的,还是有前科的人。
警察把号贩子塞进来的人清除出去后,和我们随便聊天,鼓励大家别信号贩子的,听他们说这个没号那个没号,不就是想让你们买他们的号嘛,你们得学会保护自己的权益,团结起来,不要怕他们,只要你们团结起来,他们敢干什么呀。你们要是怕他们,我们也没办法,只要不出事、没人报警,我们也不能把人家怎么着啊。快到七点的时候,窗户后面的等亮了,过了一会儿到了窗口一问,眼底的号、专家号确实没有,只能挂一个普通的眼科综合号。
挂上号出了门,看了一下时间,7:20。出了医院大门,走到长安街上,周末清晨的长安街还没有睡醒,车辆不多,有几个大楼外墙上的灯还没有熄灭,初升的阳光轻轻地洒在两边的大楼头上。街边的环卫工人们还在进行继续清理工作,好把一个干净、整洁的长安街交给阳光,交给阳光下的人们。